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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侦探狄仁杰][狄白] 天涯远

“小白啊,赶紧给拿碗热的。”

老远就听见这一连串的脚步声,拖沓沉重到恨不能每走一步都刮起三寸地皮来,离得越近,听起来就越像是一通接一通的更鼓。

“说多少遍了,我这汤不能随便喝的。”

“这事儿我比你还清楚呢。可你就真忍心看你哥哥我这么闹心?看来我只能借老白的舌头再上一回吊了。”

本来就垂头丧气的马面现在看上去连毛色都晦暗了三分,伸手就去抓旁边白无常的鲜红的长舌,被全身颜色已经由白转灰的白无常狠狠一把拍了开去。

“滚蛋,我这儿也烦着呢。”

“小白啊,别理老马那不长脑的。来,够意思就赶紧给哥来碗汤。”

被叫做小白的青年人无奈地瞅瞅身前小桌上刚被盛满的漆黑汤碗,又抬起头看看两位正龇牙咧嘴的冥界资深员工,抿着嘴在脸上挤出老大一个酒窝。

“我说你们能不能都别闹了,孟婆汤要是能缓解加班压力早就被当做员工福利向全地府推广了好吗?再说当时不就是你们跟我说在这里混第一要义就是逆来顺受吗?”

“小白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啊,感情你是没我们那么一位顶头上司,站直了说话不腰疼是吧,咱们哥几个低头不见抬头见地这几十年,要你碗汤你都不给,哥哥我纵然长了副铁石心肠也都要被你给伤碎了啊。”

……

来回磨牙打屁折腾了多半个时辰才终于送走了这二位大爷,小白摇了摇头,差不多每十天半个月就要来这么一出,几十年来眼看着有越来越频繁的趋势,也不知道他们那位判官到底是怎么一位凶神恶煞能把那几位人称鬼见愁的鬼差给操磨成这个样子。

不由地就有些庆幸当初自己赶上的不是如今的这一位,不然只怕现在已不知投胎去了哪里。

身边忘川的森冷和眼前孟婆汤的热气氤氲出那些已不可追的旧事,仔细看时,却只有手腕上一道纤细红绳殷殷如新。

算来已是不知有多少年未听过有人认真唤他的名字。

白元芳。



那一年,初雪乍停,寒风又起。

白元芳自幼习武不觉有异,狄仁杰倒是一早就把自己裹得个严严实实,还没等他多取笑几句,便被赶去江南查一段陈年旧事,顺便去看看白洁一家三口。

说起来也不是什么急案,本想拉狄仁杰同去,只是名侦探自天牢接了那结巴一掌之后,内伤虽愈,可到底不是练武之人,每逢寒冬总比常人过得要艰难一些,且南方冬季阴冷难熬,一番车马劳顿之后难说会不会又病上一场,思及此处,最后白元芳还是一个人上路。

临行时,狄仁杰站在他们那院子门口看他翻身上马,就如同他之前每一次独自远行一样,就连那个双手抱在胸前的姿势都几乎别无二致,可许是那一天难得地见了太阳,白元芳总觉得狄仁杰的那双曜石似的眼看起来格外幽深,每每对上都好像要把他整个人都吸进去一般。

没忍住问了一句是不是有什么要嘱咐的,也只是得了一句一路上好好吃饭睡觉难得见一回妹妹也不用忙着回来。

拍马行出没多远,三转两拐地便就已经回身望不见那处小小院落,可即便是出了长安又渡了江,身在千里之外的白元芳却总觉得狄仁杰像是一直就在身边不远,一双鹰鹫般的眼紧紧地贴在他背上,徒然生出些忐忑来,两人相处多年,也不是没有分隔两地过,这么没着没落的倒是头一次,于是打定主意事情办妥见了妹妹一家便尽快回去。

之前被交待的事其实不算什么秘辛,只是查起来琐碎些,颇要费一番功夫,等他跨进白洁家门都已经差不多是半个月以后的事了。

肉嘟嘟的小外甥女正是口齿不清的时候,倒是不认生,见了他这个其实没怎么见过的舅舅就不撒手,能沿着大腿吭哧吭哧地爬得他满后背都是,然后拉着他的头发耳朵蹭他一头一脸的口水,很有她娘当年的风范,于是就不由心里一阵感慨。

白洁有心留他多住上几天,白元芳也不好明说心里惦记着身在长安的那谁,只是每到闲时,之前那股子萦绕不去的七上八下便就又爬上心来,无论坐卧也都没几分踏实,于是到底没待太久就被自家妹子给撵了出来,说是快年底了那两个大黑眼圈每日里看了晦气,等来年开春让他们事务所全体两名员工一齐登门谢罪。

回去的路上他几乎是不眠不休马不停蹄,总觉得有把尖锥正戳在心头,稍有松懈便重刺一下,像是要硬生生地捅出一个透明窟窿来,也不是不知道自己这么没来由地慌张十足十地傻,可心里却想着傻就傻,反正这辈子也没谁说他聪明过,只要回去看见那个人好好的便比什么都强。

可是这世上,多得是事与愿违。



他回去的时候正是黄昏。

远远看见几个宫人从自家院子出来,发现他近了,领头的那个脸上似有波澜,却还是只冲他轻轻一揖便带着人回宫去了。

白元芳拧着眉下马冲进了院,抬头就见狄仁杰正垂目坐在厅上,一动不动,搭在身旁桌上的手撑着头,一副平时思虑过度时犯了头疼的假寐模样。

正要出口喊一声我回来了,可走到近处便看见那桌上还有一只小巧酒壶一只空杯,陌生的镂金纹样全然不是狄仁杰素日里的风格,却还辨得出御用的精致奢华,于是未及出口的话便一字一句化作了梗在喉头的尖刺。

伸手去探鼻息的时候已是一阵眼热,手指只到鼻前两寸便兀自抖个不停,急切叫出口的名字里有连他自己也从不熟悉的声音。

狄仁杰闻声突然睁开的眼睛吓了他一跳,还未及白元芳反应便好像张开双目的动作已经耗尽他仅剩的气力,整个人冲着他的方向就倒了下来。

白元芳将他接在怀里,让他可以把头倚在自己肩上,腾出一只手并出双指,正想点上狄仁杰背后几处大穴,却被一只指尖冰凉的手笨拙无力地几次拂过手背,只得长叹一声后伸臂揽住他的腰,仔细听耳边游丝般的声音,已不成句。

“……你…………不……仇…………好………………”

再后来,终于就只剩下贴在白少侠颈侧那一点几不能辨的浅浅吐息。

白元芳将一只手穿过狄仁杰腋下把桌上那壶残酒提在手里,掂了掂,将将还有一半,便低头去看肩上已经又合上双目的狄仁杰。

“平日里都是你说什么我就听什么,可这一回是你先没有把话说清楚,所以我就只能由着我自己了。”

言罢,一饮而尽。

谁知穿肠苦酒,原来灌下喉去竟有一分回甘。

只是这毒发起来倒不慢,他用内力强压也不过只够扶着狄仁杰在一旁倚墙而坐,轮到自己只觉全身稀软非常再提不起半分力气,就势向狄仁杰歪倒,头落在他腿上,一只摊开的手掌正好覆住他一边膝头。

想往年冬夜,狄仁杰靠在榻上看书的时候白元芳闲来无事便同样的姿势凑在旁边用一股绵绵内力温着他最怕冷的膝盖。

那时的白少侠总是得意非常。

“怎么样?比炭盆舒服吧?”

“嗯,别的不说,省炭。”

“那是。本大爷武功盖世,这门工夫独步江湖无人能及,就冲这个你这钱串子都能死皮赖脸缠我一辈子。”

“省炭归省炭,但是像你这么能吃的也是世间少有。”

“那不越发说明咱们情比金坚了嘛。”

……

狄仁杰你还欠我一辈子的死缠烂打呢,怎么能这么容易就让你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死掉了?

白元芳的脑海里闪过这最后一片思绪,然后就是永劫。



再有意识的时候已是身在阴曹。

白元芳发现自己走在一列长队里面,不疾不徐地去往万仞之上的森严殿堂。

这一路走得浑浑噩噩,仅容一人勉强行走的窄道上每隔一段路就有一根不知经过了几多岁月的斑驳立柱,上面挂着盏无风也要暗自飘摇的旧灯,昏黄的纸却透着荧荧冷光,就这么数来数去却怎么也都数不清楚的矇昧中翻过了一道又一道的山梁,而远处的目的地始终都只是遥遥在望。

他四处张望,却无论怎么转身始终面对的都是前面行人黯淡又陌生的背影,想伸手探问,却始终触碰不到,看似咫尺,实际上却像是远如天涯。

那么那个让他一路追上黄泉的人,此刻又是身在何处?

心念盘旋中似乎是走过了无尽的岁月,晃神间,听得一声断喝,竟已经跨过高高的门槛身在殿内。

抬头望去,只见一中年文士,长须玄袍,端坐于一两边堆满案卷的硕大长桌之后,一手执卷,一手执笔,两旁各有一列鬼差肃立,表情狰狞,睚眦尽裂。

白元芳早年被先生父亲考问书本武功无论如何用功也难免心虚,今日到了阎罗殿的判官面前倒反而全无惧意,尽是一片坦然。

只是本以为自戕应是大罪,谁知报了姓名籍贯生辰八字之后,那判官垂目将手中想来应是生死簿的卷宗来回翻了几页,便沉了脸色对座下黑无常说他手下小鬼拘错了魂,竟把阳寿未尽的生魂带了地府。

那判官见他一脸惊异,以为他是被唬到了,倒是用一副枯嗓缓了声音宽慰了起来。

“白元芳,你命不该绝,莫慌,眼下你尸身未冷,稍后自有鬼差带你还阳。”

“拘错?那本来该来的是谁?是不是狄仁杰?”

那判官倒也痛快:“正是。他命定这一日因三杯御赐琼浆毒发身亡,你虽也饮下毒酒,然分量不及他,又身怀武艺,纵然此毒毁你一身武学,但终究未能致命,由此得享几十年余生。既然小鬼有错在先,你此番还阳之后,虽不能包你平步青云,但至少不病不灾,富足和顺,可好?”

“不好。错都错了,索性将错就错吧。何必还费劲还什么阳,这一路也怪远的,就别再折腾了,反正不就是拘个魂嘛,我俩不分彼此,拘谁都一样,既然我已经到这儿了,就让我彻底挂了算了。”

“年轻人,这断生死的官司可由不得你讨价还价,误了时辰,只怕你生魂就真的要变死魂了。”

“那敢情好,不然我之前服毒难道是为了治咳嗽吗?我跟那狄仁杰之间尚有一笔大帐未了,等见了面正好能在判官大人面前分说分说,也不怕那能言善辩的书生再耍滑头。”

话说得油滑,右手却不自觉去扶腰间佩剑,扑了个空才想起来,那打从出师就从不离身的三尺青锋能随他踏遍长安却跟不到这地府阴曹,就更不用说自己唯一觉得能派上用场的武功了,只能恨恨握成一个拳头缩在袖中背在身后。

堂上判官冷眼看得分明,倒也不恼。

“本官知你执念已深,着实可感,只是这阎罗殿下,法理为先,若皆率性而为,何来纲常法纪?这便去罢。”

白元芳再想争辩,却见左右黑白无常已经近得身来,只出手于他肩膀上一点,便就已经是身在十几丈外的殿门之下,直面来时那条森森黄泉路,正欲挣扎,又觉两肩上各压了只比山重的手,忽悠之间就已是站在川边,暗色的河川凝重而迟缓,一道绛红色的宽木桥横在上面,不知到底有多远的尽处被掩在一重又一重的迷雾里。

两肩一空,那黑无常将他向对岸轻轻一推:“过去了,便是阳间。”

他只觉得身下一对脚不由自主地已经走向了还阳的方向,却还是硬凭着那么一分固执,在上桥之前执拗地回过身望向这无尽幽冥。

“小哥,这都到奈何桥了,你就是见了想见的人又能如何?你怎知前一世你们是不是不共戴天的血仇?下一世又是不是无缘一面的陌生人?就是眼下这一辈子,今儿换生死约,保不齐明儿就有新人笑映桃花红。换了你等的那一位,又能不能也一样为你在还阳路上一步三回头?所以说人生一世,别太认真。去吧,把心放宽,时间一长也便就好了……”

黑白无常的七嘴八舌白元芳充耳不闻,只努力地看向黄泉路外那影影绰绰起伏的山峦,可惜哪怕望穿冥界,也不能从那些虚无的线条里辨认出那个熟悉的身影来,情急之下,心头那些本来愈演愈烈的惆怅却陡然间都化作了决绝。

我不走。

哪怕就此魂飞魄散永不超生我也不走。

其实白元芳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因为举头三尺有神明,只觉得腰下一沉,眨眼间人已经盘坐在地,整个人好似被一根无形的木桩钉在地上了一般,双腿虽不见沉重,想要起身却是再不能够。

倒也不是不诧异,只是不由心头一喜,觉得如此便是不用还阳,就算仍然救不下狄仁杰的性命,如今能守在这投生的必经之路上,总是能够再见。

只是没想到一等就是那么多年,依然是缘悭一面。



像是尘埃落定一般,方才还空旷寂静只闻水响的岸边似云开雾散,一片接一片影影绰绰的人潮虽没什么声音看着倒也不算冷清,白元芳侧目间不由伸手抚上手腕上凭空多出的那道细细红线,像是已经司空见惯的鬼差在他面前摆下一只矮桌,又置下一只装满的瓦瓮和一摞汤碗,交待说若有人来到桌前便分一碗。

他轻轻点了点头,尚不知瓮中热汤有如身边冷川一样永无尽时。

据说像白元芳这样的人,在地府这似乎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的漫长岁月里不算鲜见,总有人会怀着未了的心愿在这奈何桥边止步不前,凭执念违逆神佛定下的铁则,执拗地生出无形的枷锁将自己禁锢在森冷刻骨的忘川之畔。

或为情,或为恩义,或为功业故国。

因着轮回路上孟婆汤只饮一碗,于是即便岸边放汤者不只寥寥也都相见无缘,白元芳初时想原来不管多难走的路也都不缺人走,再后来就总是忍不住琢磨,他等的人不知道几时才能来他面前喝这碗忘却前尘的汤,又或者是不是一样在无情水畔咫尺天涯地发放着不知滋味的汤盏。

又想着若是这么一年又一年也不能说不是天长地久,只是后来也终于知道,这却真的不一定能算是海枯石烂。

沧海都能成桑田,况且自古没有不亡之国,又怎么会有永世不断的念想。

大概每一个在等的都清楚,说是等,其实长也不过就是一世,久过了一世,纵然还能再见,见到的也不会是想见的那一个了。

而一世痴心,又熬得过多少次相隔几世的漠然回望才终于雾散冰消?

想想也不是没有心惊过,只是看看腕上那尾端不知道延向何处的红线,倒是又慢慢定下心来。

本大爷连第一面都还没等到呢,急个毛线,真要是说来就来他还要怪那个财迷怎么又一个不小心就英年早逝了。



说起来,白元芳倒是不怕狄仁杰来得晚,心想着无论这人投胎个几次,那个觉得自己帅裂苍穹的拽样怕是都改不了,即便混在每日的万千过客中也不太担心认不出来。

比起名侦探,他倒是更担心要是碰见了白洁可怎么办。

自家妹妹那个性格,小时候觉得长大了可能就会稳重起来,长大了又觉得大概要等到成亲,后来等到妹妹家的小家伙都有妹妹当年那么大了也都还是没变,估摸着即便几十年过去,白洁都变成白婆婆了八成也都还是那副风风火火的样子。

虽然自己的死讯肯定是瞒不过去,兴许连后事都是妹妹办的,只是如果让白洁知道自己在忘川边一坐就是大几十年,而照理说一同赴死的狄侦探却连个死活都不知道,势必要大闹一场,到时候别说喝孟婆汤了,着急了只怕连奈何桥都敢直接一把火点了。

也不是不知道鬼差们千万年从不得歇也是辛苦,只是听他们换汤不换药的唠唠叨叨太多年,总是忍不住隐隐有些期待,也想看看妹妹上了年纪会不会和母亲当年的样子很是相像。

只是没想到,他见到的第一个所谓故人,会是方起鹤。

自李瑶一事后,虽然之后的数年里和狄仁杰与这人也不是没再交过手,却也真的是再没怎么打过照面,再见时,这位性格在他看来颇不讨喜的“算无遗策”已是难掩眉目间风霜之色,白元芳却依稀还是青年模样。

其实那时也不是没有对这人动过杀机,只是也实在没有值得追杀到天涯海角的仇怨,于是也就各安天命了,时隔多年在此处遇见,也无非是在心里多感慨一下那年冬天侦探大赛相识还恍如昨日,如今看来当时的参赛选手不管原因如何倒是多半不能善终。

不过纵是唏嘘,如果不是真的站不起来,白元芳也实在是不想给方起鹤这个俯视自己的机会。

认出坐于案前之人是他,本在思索的方起鹤也是一愣,随即便是爽然一笑。

“早知如此有趣,便是早死几年又何妨。”

言罢,抢在白元芳开口之前伸出长臂抓起一只汤碗一饮而尽,随即便转身向着来生头也不回地乘兴去了。

被吊尽了胃口的白少侠心想,讨人厌的家伙果然死了也会是一只讨厌鬼。



虽是日复一日,一世的时间也还是比想象中过得快了一些。

按照当时判官的说法,到那一日,白元芳的阳寿便就尽了,且不论他的肉身是否还在,即便真的想要以白元芳的身份回返阳间至此是真的再无门路。

也许是在同个地方坐得太久了,连衣服上都浸满了忘川的寒凉气息,反倒觉得堵住了这条从来没想走的退路兴许还显得当年立下的重誓更心诚一些。

他右手轻轻抚着左腕上那根红线,忍不住将那不知是延向哪里的一端缠在左手无名指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拉,细线会被扯得抖动,却怎么也都拉不回来,总觉得就好像另一头真的系在那人腕上一样。就好像一样也有人一直一直地对他念念不忘。

许是这丝线太长,就是循着它一路找来也要费去无数辰光,何况那人膝盖畏寒,想必要到这森冷川边总要比一般人走得慢。

只是因你还没来,我便不离开。



白元芳其实也不记得自己是从第几世开始忘记时间,只依稀记得有数到七,但不确定到没到十。

也亏得是在地府,即便几百年的时间过去论资排辈他仍旧是小白,哪怕再过几百年也依旧是。

于是那人无论转世了多少次,只要等得来,都能和初见的时候一样说:“我叫白元芳,你可以叫我小白。”

不过,好像那外号被旁人叫了个遍,反而是那人从未那么称呼过他。

一时也想不明白是赔是赚,只是眼角扫到手腕却还是会心一笑。

地府未变,忘川长流,一日同十几万日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

就像无论多少年,劳碌命的鬼差也一样还是会聚在他桌旁抱怨着据说应该是工作狂又再成精了的上司。

“好啦好啦,孟婆汤喝多了会闹肚子的,要是真的泄到腿软那不更招那一位不顺眼嘛?”

“别提眼,别跟我提眼,小白你是不知道啊,我们判官大人那双眼那可真是,被他冷眼一盯那真是寒啊,在忘川里泡个几年都算是洗温泉了。”

“你这就说得不象话了啊,还什么洗温泉……要我说当年后羿干嘛要费劲去射日啊,直接带着咱判官大人去就行了啊,别说射日了,十个都不够,得再来十个。”

“你们这说的哪是判官,那明明是个大妖怪啊,还是闲的没事儿就要吃人那种。”

“他真要是喜欢吃人就好了,太方便讨好,啊不,太平易近人了啊。”

“说得就跟你也吃过一样。”

“整个的那肯定是没吃过,可是你看我舌头这么长,偶尔也是会不留神咬到的,不小心咽下去也是有的。”

“可是兄弟你别忘了你早就不是人了……”

……

白元芳被他们四五个人高马大的围在中间,两手托着下巴看看这个又瞅瞅那个,吵吵嚷嚷得倒也有趣,如若不然,只怕这几百载时光也不会这么易过。

正想着,便觉得手腕上红线被牵得一动。

猛然抬头越过这几个肩膀望去,却不过仍是空空,不远处身影重重,却并没有久等的那一个,虽说不算意外,却仍觉胸口一痛。

才刚叹口气,讪讪把头又低回去,那绳子却又是一动。

白元芳一时不敢再看,眼睛盯着放满汤碗的小桌,手却忍不住摸过去按住了手腕。

到底还是没忍住又瞄了一眼,可也还是熙熙攘攘皆不是。

如此反复了几次,他便是任绳子愈动愈频也终于不再抬头,因紧紧抿住了嘴角,脸上还算不动声色,只藏在袖子里的一双手却早已经抖个不停。

他白元芳不怕死,不怕灰飞烟灭魂飞魄散,也不怕苦等十世百世,却怕等了这么久,没有等来狄仁杰,却发现他们之间这最后一点若有似无的牵绊也终于要消失无踪。

除了那次发现狄仁杰服毒之外,他从没这么怕过。

一帮鬼差这些年来也见多了他发呆的样子,只当他听这些胡话听得腻了又开始走神惦记这些年来朝思暮想的意中人,也不以为意,哥几个仍旧还是叨叨着不着边际的话。

“你说有一天要是真把咱们逼急了跟判官大人打一架,能有几成赢面?”

“不好说。虽然就神格来说是他高几级,可是论临敌经验应该是咱们强点吧。”

“他生前不是也没习过武嘛,况且来了咱地府以后他除了办公别的什么也没干过,真动起手来应该也讨不到什么便宜才对。”

“可这事儿就算真的赢了又能怎样?我总觉得按咱大人一贯的行事风格,事无巨细记得那叫一个清楚分明,赢了只怕还不如安分守己呢。”

“就那么随便一脑补,你别说得好像咱们真的在计划什么一样行不行?”

“你敢说你从来就没想过要对判官大人动手吗?”

“怎么可能没……”牛头无意中扫了眼阎罗殿的方向,全身毛发突然就是一颤,接着就是根根直立:“怎么可能有这么无稽的念头呢!这么英明的领导拥护都来不及还想动手?你们心里有鬼可不要拉上我老牛!”

众人本是要对他嗤之以鼻,只是循着他目光方向望了一望,那些还没来得及出口的话便就都基本梗在了喉咙里。

不远处那道渐渐走近的皂色身影,正是那数百年来日日夜夜端坐于堂上的判官。

一群人正呆呆待他发作,只见他一步一步行得近了,却柔声对他们念出一个陌生的名字。

白元芳。

白少侠之前本是心不在焉,只是听得老牛态度转得生硬,心中便知十成十是被正主逮了个正着,可素来听闻这位大人从不擅离职守,是以多年来从未谋面,今日既然能得见其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来替所谓的不灭纲常来了断已经纠结太久的一段孽缘。

抬头时,眼见得那人一袭黑衣,身有铁链重重相缚,长长链尾拖于身后,整个人看着颇有些形销骨立之意,惟有腕间隐隐垂落一丝殷红,与他遥遥相牵,不是狄仁杰却又是谁。

白元芳眉间本有几缕悲意,此时已全都无影无踪,全在心头泛成凄凄苦意。

想这些年来时时听鬼差们所讲判官之事一时间在脑中如江水滔滔轰然流过。

据说那人本是仙格入命,于地府归位时却无论如何不肯尽忘前缘,阎君盛怒,将此人以九重缚仙锁缚于阎罗殿,不断尽地府积案不得岀殿,若有懈怠虽铁锁自断,然他心上人也立时魂飞魄散灰飞烟灭,于是自此以来不饮不食不歇不睡日以继夜年复一年。

天地不灭,忘川永无枯竭之日,六道轮回,地府又如何有案尽之期?

如今看来,仙索虽重,真正的枷锁却只怕是两人腕间那纤纤一线。

多年来自诩有情,只求一面而不可得,却不想实情如此,一时心头百般滋味,不能言状。

虽是情怯,但事隔数百年终于又听得那人唤他名字,终是欢喜非常,竟再不觉双腿沉重,身形一晃,几步奔到那人身前,才刚要站定抬头对上那一副朗目舒眉,那人却先伸手替他将胸前几缕乱发理到肩后。

待四目相对,却是异口同声。

“白元芳,你是不是傻?”

“狄仁杰,你是不是傻?”


傻吗,当然不。

不过,俱是后话。


-end-


“这么多年,就是坚冰化身的阎君陛下果然也还是心软了啊……”

“到今天我才知道,原来大人会笑,小白会哭……”

“你们要是再这么大嗓门煞风景的话,未免日后苦楚,我觉得还是主动点自己过桥去投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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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产狄白粮,就产狄白粮

碎碎念一样写得不好,抛砖引玉,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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